最新财新周刊｜拥挤考研路

        越来越多的考研生涌入考场，硕士教育准备好了吗？

2021年12月23日，山西太原，众多考研学生早早在图书馆内学习。“教育过度”，指从人力资本角度，学生受教育程度高于所从事工作的学历需求。这些年，这个词与硕士教育联系紧密，因为相当数量研究生从事了学历水平要求偏低的工作。

　　考研界有一个著名的比喻：考研就像在黑屋里洗衣服，你不知道衣服是否洗干净，只能一遍一遍地洗；等上了考场的那一刻，灯亮了，你发现有的人忘了加洗衣粉，而有的人用的却是洗衣机。

　　这是一场孤独的信息战。真正要突出重围，需要强大的自我规划能力和抗压能力——先决定合适的目标，整合信息，制定学习方案、参与考试，到最后抉择是否入读。知识密度不如高考，却被认为比高考更难。每年报名的数百万考生中，都有大量临阵脱逃者、屡战屡败者。而新的失意者注定更多。

　　今年，参加这场竞争的人数或将达到新的高峰。硕士招生规模持续扩张，从2011年至2021年，十年间人数翻了一番，已从49万增至超过105万人。报考人数也在快速增长，至2022年（即2021年报考）猛增至457万人。而10月25日刚截止的2023年硕士报考也极为踊跃。

　　硕士本为非刚需教育，却逐渐“刚需化”。就业难、学历普涨、本科学校水平低等因素叠加影响下，考研成为更多学生不得不选择的第二次高考。一次考不上就考两次、三次，甚至四五次。

　　当越来越多考生涌入考场，中国的硕士教育体系是否已做好承接的准备？招生、培养模式、管理等方面的固有弊端会否更加凸显？

　　一个令人担忧的假设是，学生在读本科时抽出一年或更多的时间专注应试，在入读硕士后的两三年时间里少有所得，这意味着其接受高等教育的大半时间没有发挥应有的价值。而这样的假设正在逐渐成为现实。

难上加难

　　2021年12月底的一个下午，考研初试结束，考生鱼贯而出。大三学生叶秋走在校道上，正好撞上人潮。穿流而过，“考研”二字变得真实可感。“这么多人都在考研，我将来会不会也这样？”她说。

　　当时她还坚定地认为自己会参加秋招找工作。但是，看到一同实习的名校硕士生们秋招不停投简历，却多数石沉大海，叶秋动摇了，她不再准备秋招，开始备考。

　　学历是用人单位招聘的第一门槛，现今不少招聘广告上都标着“只招硕士”“硕士优先”。本科生、硕士生毕业薪资差距也较大：北京大学“全国高校毕业生就业状况调查”显示，2021年博士、硕士、本科、专科的月起薪算数平均值分别为14823元、10113元、5825元、3910元。

　　经济疲软态势持续，考研成为学生提升竞争力、缓解就业压力的普遍选择。一位浙江大学2022届毕业生告诉财新，班里多数同学都在准备考研或保研，本科毕业后直接工作的选项基本被排除在外。

　　风气之盛，以致不考研者成为异类——“身边人都在二战，有时会觉得，自己在工作而不是考研，好像做得不太对。”一位二本院校毕业生说。

　　不少竞争力强的学生因疫情放弃了原本的出国留学计划，转战考研，更是加剧“内卷”。

　　“去年上岸难度瞬间升级。”有道考研项目总经理甘源说。2021年，石境第四次考研，这些年她目睹分数线连续上涨。备考同时，她还在一家考研机构做班主任：“尤其是2021年考研国家线涨了太多，可能以前那种投机的学生稍微学一学，最起码还能混到一个文凭，但是今年的话没有。考不上的学生里，一半都会二战。”

　　甘源分析，从2022级考研分数结果来看，高分段考生明显增多，改变了往年“中间大两头小”的分数正态分布。从其掌握的考生案例来看，普通二本考上985高校的学生越来越少。过去多数学生考研的目的是实现逆袭，但现在他更多地鼓励学生，抱有“人生向前一步”的想法去努力就好。

　　新学期伊始，陆续有高校公布2022级新生生源情况。一些“双一流”高校学生的流向引人瞩目：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、昆明理工大学、广州大学、深圳大学等“双非”（非“985”“211”）高校的研究生新生中，不乏来自清华大学、北京大学、上海交通大学、浙江大学、复旦大学等名校的学生。

　　这类现象被称为“逆向考研”，突破读研向上流动、提升学历背景的一般规律和认知，却也愈发常见。

　　在今年的考研报名中，现就读于某211大学应用心理学专业的大四学生丁末，选择了一家“双非”科研所作为目标院校。

　　她有意继续在应用心理学领域读博深造，这类专业在师范类学校开设比较多，其中不乏北京师范大学、华东师范大学这类名校，但综合报录比、专业水平和地理位置等因素，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较本科院校排名更低一档的院校。“主要看报录比，有学上就很好了。”丁末解释。

　　从事考研业务十年以来，甘源明显感到今日风向不同往昔：“一个重要趋势是‘被动考研’。原来出行大家想的是买什么品牌的汽车，这叫选择。但今天大家都光脚走，然后有人发现这有个共享单车，赶紧上吧？其实轮不到你做一个特别理想的选择。”

　　近年来，硕士研究生招生规模持续扩张，增长率一般在3%—7%之间。2021年，硕士研究生招生人数首次突破百万，达105.07万人。今年扩招仍将继续，大部分公布2023年研究生招生简章的高校，拟招生人数都有不同程度的增加。

　　这似乎意味着上岸难度正大大降低，而事实上，报考人数则以更快的速度增长：2017年至2021年，硕士研究生招生报考人数从201万人增至377万人，涨87.6%，而同一时期招生端名额仅扩增了45.5%。2022年硕士报考人数跃升为457万人，同比增加21.2%，增幅逼近5年内峰值。

　　若以不断增长的本科生数量为基数，硕士整体录取比例则相当稳定。据北京理工大学研究生教育中心教授王顶明统计，近20余年来，硕士招生规模比例均占当年本科毕业生人数的五分之一左右、本专科毕业生人数的十分之一左右。近年激烈竞争下，一些顶尖名校各专业看似难考，考录比反而长期保持稳定，而一些院校的热门或易跨考专业考录比则陡然上升，不少超过100∶1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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