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流调”里一天吃一顿送65单的外卖骑手：我只是个普通人
11月2日夜里22点53分，后台数据显示骑手张军送达“诸葛烤串”的订单。自当天早上6点20分离家出发，一天内他送了65单，期间只吃了一顿饭。节省下来的时间就是金钱，这是骑手圈的不二法则，对张军来讲，多一单就多赚3块5毛钱。
张军结束一天的奔波回到家后，被确定为密接。次日凌晨，他被送到隔离点。
11月7日，“一个阳性密接外卖员的一天”冲上热搜，就在前一天，山西省定襄县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办公室刚刚公布了张军的流调报告。网友留言感慨他是“流调中最勤快的人”，他连连否认，“我只是个普通人。”
联系上张军，是在7日晚上，当时他已经接了很多电话，多家媒体的采访打破了隔离期的平静。当时，他已经在隔离点待了5天，这是自2020年初疫情管控以来他第一次被隔离。
张军的言语中透露出疲惫，但始终没有表现出消极的情绪，只是盼着快点出去——好挣钱。他的妻子已经怀孕，预产期就在两三个月之后，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，他得“跑起来”。
张军跑过很多地方，他当过兵，在深圳富士康工厂工作过，还养过猪。在富士康时，他每天工作12小时，吃住在厂区，一个月到手工资不过四五千元。
他每份工作都做得不久，“没有一个是我喜欢的。”直到2018年，张军开始在老家送外卖，“因为你可以感受到生你养你的地方每一天点点滴滴的变化。”往下追问具体的变化，他就不说了，“火”了之后，他多了一份警惕，摸不清突然的流量会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。
他抱怨，前两天有个记者把自己家里所有人名都写出来，“我不想再接受采访了”，这个突然的拒绝打乱了我们约好的采访，一整天他的电话都处于关机状态。张军说对方没有问他（能不能写）、说只是聊家常、结果全发了，这让他觉得委屈。在11月8日接受本刊采访时，他几次强调，“火与我没关系，首先我不是明星，也不是网红，疫情过后我还是我。”
相比于警惕中的沉默寡言，他的社交媒体更能体现日常。也许这个男人真的不擅长讲述，如果不是流调报告，他可能意识不到自己每天辛苦的细节，他只是身在其中、活在其中。他在朋友圈签名中写道：少时春风得意马蹄疾，不信人间有别离。背景是和新婚妻子的婚纱照。朋友圈内容也很简单，这几年不外乎美团招聘广告或与王者荣耀、和平精英游戏相关。
他玩抖音，起名叫“勇敢牛牛”，流调报告火了，他发了一条抖音置顶，评论几千条，他自我介绍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”。今年7月7日，他发了第一条抖音状态，带着话题#愿所有的美好和期待都能如约而至，10月20日他上传了自己的婚纱照，还是带着同一个话题。打开他的音乐列表，弹出的第一首是《用力活着》，“我们都在用力的活着，酸甜苦辣里，醒过也醉过……当现实背叛，累了倦了痛了，学会洒脱。”
11月7日联系张军时，他分享了自己的生活细节，希望早点结束隔离、出去挣钱。8日，看到自己的“热度”还在，家人信息也被放到网上，他讲话的方式有了调整，“我是这大千世界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普通人。如果没有疫情，没有人会认识我。也不会有人知道我。这都不是我想要的。我想要的是山河无恙，我想要的是那些奋斗一线的天使可以安全回家。你们看到是我在一天当中的样子。其实跟我一样的人有很多。我不是特例。”
有网友质疑甚至谩骂，说张军是感染者，还四处传播病毒。他在评论里小心翼翼地解释，“成年人的生活哪有容易，如果自己不努力，挺不住，你能靠谁。发生这个事情不是我的本意，如果我早知道自己是密接就不会给大家造成不便。希望大家理解我，现在的我很健康，我每天的核酸检测都是阴性。”
图为张军在11月2日的流调报告
定襄县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办公室相关的流调信息显示，张军被感染是因为他是阳性人员徐会某的密接，后者是11月5日被发现为初筛阳性感染者。当地疫情防控办公室连发4条通告，寻找密接、次密接及风险人群。
山西省卫生健康委员会的信息显示，11月5日那天，忻州市新冠肺炎在院治疗的病例为35，定襄县为1。当天忻州市新增无症状感染者84例，定襄县2例。目前忻州市正在建设第二方舱医院，11月6日忻州市委副书记、政法委书记曾去视察。这里占地178.47亩，投资1.2亿元，设置可满足2000人隔离。
11月2日的流调中显示，张军那天除了送外卖，只吃了一顿饭、做了一次核酸。后者是规定动作。为了确保防疫安全，美团站长每天都要检查骑手的核酸检测结果。吃饭是更随意的，“有时间的话，遇到了就吃”，除去吃饭，张军这一天送的65单总共能赚不到200块钱。
隔离5天以来每天的核酸都显示阴性，但张军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隔离，“病毒有潜伏期”。采访到尾声，我安慰他不要过分担忧病毒，他回应说自己心态很好，想的只有一件事，就是早点出去。
回到最初的原因，我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是“初筛阳性感染者”，他没有回答。只回复了我的另一个问题——“你今天的核酸结果出了吗？”他说，“我自己一直在等。”
突然的停下，怕不怕？这次他没回答，发来一张照片，是他戴着黄色骑手头盔的大头照，下面写着，“哪懂什么坚强，全靠死撑。”
图为张军的抖音头像，写着“哪懂什么坚强 全靠死撑”
本文转自于 南方人物周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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